邪祟是否願意待在鎮上,這是件必須要搞清楚的事。

畢竟在劉秦山所說的第三項規定中,有明確表示如果村子裡出現陌生人,那就別搭話這種規定。

這樣一看......

所謂的陌生人會是邪祟的可能性很大。

那麼,千野不懂的是,如果村子裡都已經有邪祟遊走了,那為什麼男人還非死不可?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劉老頭沒有正面回答千野的問題,他將東西全部收拾好後,就準備從這後山處離開。

泥土裡被掩蓋的男人,彷彿只是一件小插曲,對他造成不了多大的心理影響。

沒有直面回答。

其實從某方面來說就已經給了答案......

在劉秦山即將離開時候,千野稍稍挪了一下步伐,擋在了對方面前,沒有丁點要躲避的意思。

“小後生仔,我沒有把你怎麼樣,這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多大必要......說你特殊,也只是覺得你和其它外來者在性格上有些不同。”

“還是不要太過自信,你認為你攔得住我麼?”

劉老頭抬起了腦袋,兩隻混濁的眼睛直視千野,如同死水中泛起陣陣漣漪,千野竟一時間覺得精神有些恍惚。

等他反應過來用怪誕能力壓制住這股暈眩,劉老頭已經側開身子往旁邊走去,似乎壓根沒有把千野給放在眼裡......

不得不說。

雖然這個老道士從形象上看很不靠譜,但實力可是處於一等一的層次。

千野自知在沒有使用修改劇情能力的情況下,僅憑身體中的怪誕能力並不是對方對手。

“我只是覺得,你把人的性命看得比紙還薄,我不太能夠理解。”

千野轉過腦袋,朝已經拉遠了些距離的老頭子說道。

腳下的枯枝落葉被踩得脆響,劉秦山並沒有半分停下腳步的意思。

不過他沒有選擇無視。

一邊走著的同時,一邊給千野留下了一句話。

“我從來沒有把任何人的性命給看輕,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整個村子......”

話畢。

千野憑藉肉眼已經看不見劉老頭的背影。

他與安語就這麼站在後山上,微微沉吟一番,在心中思考著什麼。

相比起千野在意的角度。

此時安語的心緒卻放在那個被埋下的男人身上......

儘管兩人並不是真正的父女關係,儘管兩人的接觸沒有多少時間,可在刻意煽情的劇情中,安語還是沒法承受住這種感情的失去。

以愛之名......

絕望。

千野想起當時進入這個劇本時看見的預告,內心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產生。

既然名字被稱為“以愛之名”,那應該其中的劇情跟所謂的“愛”會有很大關聯。

如今父親的死去算是詭異故事開頭,那在中間的過渡,鋪墊,以及最後的結尾,很有可能會再來幾次這樣的劇情。

用失去摯愛而傷心的主題去貫穿,千野似乎有點明白那位“作者”是想寫個怎麼樣的故事......

“如果沒有猜錯,那之後關於這種生死離別的劇情,還會有很多......”

千野望著正跪在黃土前哭泣的安語,心中獨自喃喃道。

他沒有去安慰對方。

反而覺得安語應該得好好習慣這種感覺。

不然到了後面,可能會承受不住故事劇情對情感的沖刷洗禮......

......

...

兩人沒有在後山上待太久。

安語對著黃土哭了有十幾分鐘的樣子,便和千野一起下山回去。

興許是之前千野給予村民們的表現產生了誤解......

原本埋掉老三,應該沒多大臉去面對其親生兒子千野的他們,此時已經沒有了最初的那種躲閃。

彷彿在後山見面時。

千野明明看見自己父親被埋掉,可臉上卻是無所謂的表情令他們認為其實也沒多少大不了......

“唉,莫出息就是莫出息,就不說能夠幹成啥大事了,連看著自個兒老爹被埋掉都無動於衷,你說這種人兒存在得有啥必要?”

“那不是是啥呢,我看見他的時候還嚇我一跳,心裡直打顫,擔心他會突然給我來一刀什麼的......結果沒想到一點兒血性也沒有......”

“你們就別說了,沒血性還不好麼?要是他兒子追著要報仇啥的,才讓你們感覺到頭疼!”

“俺當然知道白痴點好,只是看著老三兒子是這幅模樣,說實話還有些為老三感到不值......”

“那可不!天天當個寶貝捧著,結果自己都被埋了,親兒子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這要是俺肯定後悔死了!”

“差不多別說了,小聲點!老三兒子從後山上下來了,別讓他給聽見。”

“怕啥......”

“......”

作惡的人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反而站在人性制高點去點評著這個那個。

一開始還有些良心的村民們,在把男人成功埋葬後,那份良心和猶豫好似又一瞬間消失不見......

做人事給人看,做鬼事給鬼看。

良心這種玩意兒,從某種角度來說,並不值得去真正的試探。

是,的確。

世界上有存在善良的人......

可那畢竟只是少數,大多還是以自己的私慾去評判整個自認的整個世界。

村民們的談話沒有躲開千野的耳朵,他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這些傢伙在背地裡對自己是什麼樣的評價。

沒本事,沒孝心,爛人......

無比符合千野在這個世界中得到的身份。

走在一旁的安語也聽見了那些村民的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她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說因為男人被埋掉的事情產生刺激。

安語和以往柔弱模樣不同。

她帶著十分的怒意,轉過頭狠狠瞥了那群議論的人,沒有遲疑的直接開口罵出:“你們要是不會說話,那就別說,就像跟嘴巴爛了一樣!”

“誒?小妮子你說的揮灑?”

其中一個脾氣稍微不好的村民挽起袖子,作勢就想上前來給安語一點教訓。

不過在他身旁的其餘幾個村民,也都拉住了他,嘴中勸著“算了別生氣,就一小姑娘,把事鬧大了不划算”這種話。

挽起袖子的人倒是也聽勸。

他從鼻間重重撥出一口氣後,就退了回去,一副不想與安語計較的樣子......

田園生活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美好。

老鼠屎在哪兒都會有。

甚至於這些沒有受過什麼教育的村民,往往想法都很單一,說道理是說不通的,他們只按他們的想法去辦事......

即便在不久前他們曾親手埋掉安語的父親。

現在的他們,愧疚感也已經消散了大半。

假如安語還接著罵下去的話,估計那位一開始挽袖子的村民,就不由分說走上來準備動手了......

“一群爛人!”

安語嘟囔著罵道,只不過這句話的聲音很小,僅有她和千野能夠聽見而已。

午日下。

千野偏頭看向走在身旁的安語,他倒是很意外對方在剛才竟然開口罵了人,與原本較為軟弱的性格很是不符合。

“怎麼了?”安語感受到了千野目光,她回過頭迎上視線,似乎不清楚對方在看些什麼。

“沒怎麼,只是覺得你剛剛罵人的樣子有些好玩。”千野隨口回答道。

好玩......

安語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記得剛剛自己開口罵人的時候,明明已經擺出了自認為最兇的模樣,可為什麼到千野這裡的評價,還會是好玩。

停頓了一下,她皺眉朝千野不解問道:“難道我剛才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兇,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

罵人被當成是開玩笑。

這擱誰心裡都不會覺得好受。

千野對此只是稍稍吐了一口氣,如實說道:“不是,只是因為我沒有看見過你發火的樣子,第一次見你這樣,才莫名的感覺到好玩。”

“嗯......兇倒是挺兇的,不然剛才那個村民也不至於要挽起袖子準備過來揍你。”

“哦。”聽到了千野回答,安語只是簡單哦了一聲,貌似對這個答案感到不太滿意。

她望了眼不遠處的一排排房屋。

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沉吟半晌後突兀的問出了這麼個問題。

“如果剛才那個村民真的有上來揍我的話,千野你會幫我的忙嗎?”

很奇怪,好像沒有多大邏輯。

千野奇怪的看向安語,有些疑惑:“為什麼會這樣問?”

“哪兒多少個為什麼,就突然想到了......你快說啊,如果他真的上來揍我的話,你會幫我的忙麼?”安語抿了抿嘴唇,彷彿很糾結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會打架嗎?”

千野對此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肘。

他原本就不怎麼屬於強壯漢子的身材,在格外寬鬆的衣服下竟還莫名的顯得有些瘦弱。

至少......

和那個一看就知道總是下地幹活的村民來比,很容易給人一種,千野會被對方一拳捶暈的感覺。

“這和會不會打架又沒有關係,我才不管你打不打得贏,我想問的只是你會不會幫我?”

安語情緒有些低落。

她看得出對方是在轉移話題。

走在路上時碰見那麼幾根狗尾巴草,她心裡都有一絲煩躁想狠狠一腳踢去,把那些狗尾巴草全部給踢在土坎下......

千野發現少女的心思開始變得陰晴不定。

不怎麼懂得聊天的他,當下也不明白安語是聯想到了什麼玩意兒,心情才會轉換得那麼快。

是因為沒有好好回答她的問題?

千野想了想,覺得是這個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於是他回憶起安語問出的第一句話,在腦中琢磨會兒後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會幫的吧,畢竟你是因為他們說我才產生矛盾的,如果我那個時候就站在一邊嗑瓜子看戲的話,就感覺好沒人情味......”

“什麼人情味......”

只不過。

安語的情緒還是持續低落。

她沒有因為千野的回答而變得開心,後者完全搞不懂這個小姑娘在想的是些什麼東西。

見怎樣都是那副鬼樣子......

千野決定不去理會安語了。

哄人這種技術活,他本身就不怎麼擅長,更別說這種事對千野來講意味著需要消耗耐心。

有些時候......

其實有些氣生著生著也就沒了。

千野沒再說話,就這麼跟著安語走回了家裡。

兩者間的氣氛變得稍微有些尷尬......

......

家中。

老太太似乎把自己給哭病了。

等到千野和安語回家時,她很是疲倦無神的就這麼躺在床上,嘴裡喃喃唸叨著自己兒子的名字......

伸手摸了摸額頭,千野發現老太太的體溫有一些高。

只是在目前並不能去到鎮上診所的情況下,他也沒有多大辦法,只得用起了其它法子。

打上一盆熱水,千野從廚房裡拿出半瓶白酒出來,往盆中倒上了那麼三小蓋。

因為不太方便,所以他也只是給老太太擦了擦臉和脖子,然後就將毛巾蓋在對方額頭上,試圖能透過這種方式去降溫......

今天的晚飯老太太自然是做不了了。

才遭受沉痛打擊不久的她,別說是爬起來做飯,就算是起床上個廁所什麼的,不到憋不住的時候她都不想從床上起來。

千野廚藝不行。

晚飯最後就交給了自告奮勇的安語......

除了把昨日吃剩的菜給熱好外,安語還自顧自的做了一個肉末蒸蛋,並說道這是她最拿手的一項菜式。

是的,最拿手......

當千野將鹹到不行的蒸蛋給放入嘴中時,他有些懷疑安語的拿手和他理解的是不是同一個意思。

夜晚匆匆而過。

今夜並沒有發生太多事情。

唯一值得提起的,就是千野和安語在吃完飯後,等了差不多四五個小時,直到半夜老太太的體溫降下去,他們才得以回到房間睡覺......

而這覺。

沒能睡好......

在天還灰灰亮的時候,千野就被村子裡的幾道哭泣聲給吵醒......

哭聲很近。

聽來發出哭泣聲的人,還在嘴裡不停咒罵著什麼,只不過發音很黏稠,並不能聽清楚具體表達的意思,只得感覺很是吵鬧。

“千野...外面怎麼了,怎麼會那麼吵?”

睡眼惺忪的安語從床上坐起,她揉著自己眼睛,很是疑惑的透過窗戶朝屋外看去。

以現在的天色和季節來看,恐怕現在也才六點不到的樣子。

“吵架?還是什麼?”

千野從地鋪爬起,赤腳走到了木門前,耳朵貼著門版聽著外面動靜。

他記起離這兒最近的兩戶人家,作息什麼的都很規律,且生活幸福,平日裡一家子過得挺好,沒多大理由會吵起架來......

所以這吵鬧聲讓他第一時間感覺有些奇怪。

當然,千野不用去慢慢猜問題的發生,有怪誕能力的加持,即便不出門,他也能有其它辦法。

退後兩步,千野稍稍將腦袋裡的睏意甩出去幾分,便利用怪誕的視野能力朝周圍探查而去。

灰暗中。

他逐漸看清了發出聲音的地方,那是不遠處村民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