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善的歌聲響起之後,那本來要撞過來的影子遲遲沒動,就好像電影被按了暫停鍵一樣,見此情況,姜善果斷唱得更賣力了。

“藍藍的天空……小白船呀!”

姜善猜測這首歌應該是這“女兒”生前擁有的固有模式之一,可能是她從小就聽著,或者在成長的人生中經常有人哼給她聽。

不管怎麼樣,這首歌現在是救了姜善一命。

“小呀小白船……”姜善嘗試著,拽動了一下自己被黑絲線牽動住的腳,那女兒影子沒什麼反應。

但是這跟黑絲線她既沒辦法甩開,難道要一直在這唱歌唱到天荒地老?

姜善一遍唱一邊腦子不斷地拼命想辦法,這黑絲線為什麼是從女兒的身上長出來的?等於跟女兒是一體同生。如果,如果這些影子就是被完全侵蝕化的人類,那些侵蝕的黑物質,姜善彷彿串起來了,她曾經兩次接觸過這種黑物質,只覺得它輕若無物,彷彿真的灰塵一樣。而這根纏繞在她腿上的絲線,她一路抓著它爬過來,也覺得它的觸感十分的輕,難道這黑絲線就是那種黑物質演化出來的?

所以這不僅僅是女兒的“武器”,已經是女兒身體的一部分。

所以姜善企圖解開或者斷開是根本做不到的。

“媽媽?”耳麥裡,傳來有些僵硬的、電子混音。

姜善嘴裡一刻也沒有停止唱歌,儘管內心驚濤駭浪,該高音的時候高音,該低音的時候低音,絕不含糊。

看來這首歌是她的媽媽經常會唱給她的,所以在女兒影子的記憶中佔據牢固的位置。

就看女兒影子一直沒有撞上來的頭,慢慢地靠了過來,像是依偎一樣,貼著姜善的胸口,姜善覺得胸前有一團空氣,但是卻不再是帶著阻力,而是柔軟的,緊貼著她胸前。

姜善胸口起伏不自覺地加重,任誰這種情況下都得顫一顫,剛才差點要你命的小影子這會乖順的如同小貓咪,這是徹底把姜善認成媽媽了。

姜善完美的音調中出現了兩個破音,她腦子裡開啟加速模式,兒歌通常都是在什麼時候唱的?

睡覺的時候。

這大機率是媽媽每天哄女兒睡覺的兒歌。

而此刻胸口上趴著、乖乖不動的小影子……似乎也在印證某些事情。

所以、它這是要“睡了”?影子當然不會再睡覺,但是行為模式還會保留。

姜善內心於是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故意將歌聲越唱越低,先試探了一下胸前小影子人的反應。

小影子人依然乖乖地,沒有一絲動彈。

姜善的膽子大了起來,隨著這一遍歌聲的結束,她的尾音拖長,最終,停下了。

姜善一動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出。

胸前的小影子人呢喃了一句:“媽媽……”

姜善喉頭滾動,角色扮演戲精上身,再賭一把:“乖。該睡了。”

耳麥裡傳來一聲像是“唔~~~”的聲音,就好像小孩想睡前撒嬌的那一哼。

這時,姜善感到纏繞著她兩條手臂的那股力道,消失了。

都演到這兒,那必須得有個收尾,姜善大著膽子,張開手,慢慢回抱住了胸前這個小影子人。

現在小影子人渾身的空氣都是柔軟的,彷彿卸下了所有的放備,姜善甚至能輕輕將“她”抱起來。

與此同時姜善的心臟也在狂跳,但她還是極為剋制地控制著雙臂之間的力道,彷彿真的在溫柔地抱著一個大號寶寶,還好全身鬆懈的小影子人似乎真的沒什麼重量,姜善輕輕地,把它放平,還把它的後腦勺枕在了堆起來的書本上。

整個過程小影子人都沒有動彈,姜善望著她如同墨汁畫出來的五官,看到那雙黑洞一樣的眼睛位置,隱約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眼皮”、還差一道線就會完全閉合。

“放開媽媽。”姜善說出了鋪墊的最後一句話。

她感覺到腳上的那道黑絲線,越來越松,然後似乎依依不捨似的,斷開了。

那條線縮回到了小影子人的身體裡,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姜善看著陷入“沉睡”的小影子人,慢慢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再一步,她吊著一口氣,一點一點地悄無聲息地越退越遠,直到連她的視線都很難再看清楚那人形小影子之後,她才像是上滿了發條,轉過身撒腿就跑。

姜善在黑暗的書架中狂奔,可是卻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像是安靜迅猛的貓咪,而她的方向也沒有亂來,她目標明確地跑向中庭,之前人形影子帶她順風車下樓的地方。

兩父女最後幹架就是在那附近,姜善想盡快找到被打敗的爸爸。剛才收音機裡的兒歌顯然也是爸爸的手筆,至少在這個危險莫測的圖書館裡,爸爸應該是相對可靠的一方。

果然無論是人還是任何生命體,肯講規矩守規矩的,就讓人感覺很靠得住嘛!

在人類社會里,不講規則的瘋子只有兩個地方可去,一個是被關在監獄裡,一個是被關在精神病院裡。

……

收音機裡再次傳出微弱的滋滋滋,彷彿在給姜善指明方向。

姜善立刻把收音機掏出來,站在黑暗中間喘息,她把收音機分別朝四個方向,轉了過去。

在轉到東方的時候,滋滋宣告顯變大了。

找到了!姜善立刻朝著指引的方向衝過去,穿過無數排列的書架之後,姜善一個猛剎車、她看到了前方一個斜角落裡,似乎有個癱坐在那裡的“人”。

姜善放慢了腳步靠過去,同時收音機的聲音也停止了,更像是人在微弱時盡全力發出的聲音。

人形影子呈現一種人類癱坐在地上的姿勢,同時他的頭“耷拉”著下來,那長長的手臂則是無力地垂在旁邊,彷彿失去了生命力的“黑蛇”。

姜善不知道怎麼開口,“影子先生?”在靠近、然後看清人形影子那“熟悉”的五官之後,姜善一時間竟然有點百感交集。

可是人形影子一動不動,維持著死氣沉沉的氣息,甚至耷拉下來的“頭”都沒能抬起來。

姜善想這種已經化成影子的生物應該不至於會再次“死去”,可她看著面前的這攤“人影”,卻有一種從心底發涼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