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早就料到這個結果,雖然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縮成看不見的塵埃,但當宇文曄冷酷的聲音響起,穆先還是苦著臉,用一種認命的口氣說道:“是,屬下等領命。”

商如意一聽就急了:“等等,你不要罰他們,這件事是我自作主張——”

“與你無關。”

宇文曄冷冷道:“他把你帶去後山,就應該知道有這個結果。”

商如意忙道:“不是他帶我去,是我自己去的。”

“……”

“他只是沒辦法阻止我,又怕我出事,才被迫帶著人來保護我。”

“……?”

宇文曄眉心一蹙,看向商如意:“若不是他帶著你,你怎麼找得到王崗寨後山糧倉的位置?”

“呃——”

商如意欲言又止,目光閃爍著低下頭去。

穆先抬頭看了他一眼。

似是感覺出了其中的問題,宇文曄眉心微微一蹙:“嗯?”

穆先苦著臉道:“少夫人找得到。”

“……”

“少夫人說,若屬下不跟隨她一道過去,她就自己去。屬下等沒辦法,只能跟著過去保護少夫人,順便,放了把火……”

“……!?”

宇文曄有些詫異的回頭看向商如意。

“你怎麼找得到王崗寨後山的糧倉?穆先他們知道,是因為之前在興洛倉那一戰,他們來這裡放了火,可你從沒上過王崗寨,你怎麼知道他們的糧倉在什麼位置?”

“……”

商如意仍是欲言又止。

宇文曄怒道:“說!”

一旁的沈無崢皺起了眉頭。

雖然在這件事上,他也有些擔心商如意,認為她不該自作主張去冒險,但一看到宇文曄兇自家小妹,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說道:“宇文曄,歸根結底,小妹做這件事不是為了她自己。”

“……”

“她去冒險是為了誰,你應該很清楚。”

“……”

宇文曄看向他。

雖然兩個人剛剛才並肩經歷了生死,但這個時候目光交匯,卻又好像銳利得要擊出火花一般。不過,一旁的商如意感覺到了什麼,立刻說道:“哥,我知道這件事也是我不對,我不該自作主張。”

說完,她又向著宇文曄,輕聲道:“是,是你之前,擺給我看的。”

“……?”

宇文曄的眉頭又是一擰:“我什麼時——”

話語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麼,而商如意已經輕聲道:“就是,我們第一次留宿半巖寺的那個晚上,你剛剛接到了被敕封為輔國大將軍的旨意,知道朝廷一定是要派你去攻打興洛倉,那天晚上,你在房間裡用石子排布地圖。”

“……”

“那個時候,我發現你擺的並不是興洛倉的地形。”

“……”

“但後來,打下興洛倉的時候,你用了穆先他們繞道去王崗寨的糧倉放火,我就篤定,你那個時候擺的,一定是王崗寨的地形——你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想到了聲東擊西。”

“……”

“而我也記下了那個地形。”

“……”

宇文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微微蹙著眉頭,神情凝重的看著她。

雖然一言不發,但他的胸口,卻好像被什麼東西無形,卻用力的撞擊著,撞得他的心跳都在一陣一陣的失衡,更在發疼。

沉默了許久,他道:“回偃月城!”

說完,便調轉馬頭,一言不發的朝著偃月城的方向疾馳而去,因為跑得太快,那善童兒猝不及防,又險些被他摔下馬背,哇哇的亂叫著。而商如意等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急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就這麼回到偃月城的那座小小寺廟裡。

善童兒一回去,自然是引起了寺廟中一陣不小的震盪,尤其那住持方丈和其他的師兄弟們看到這孩子竟然拎了一對兩百斤的銅錘回來,才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一個個都詫異得不得了,而善童兒也對著他們磕頭道歉,愧疚自己這些日子的隱瞞,令他們擔心。

最後,那老和尚看著跪在自己面前這個圓乎乎的小徒弟,嘆息著道:“所以,你今後,是要跟著他們走了嗎?”

善童兒跪在他面前,雙手合十。

他道:“師傅,我不能留下來,這裡養不起我。”

“……”

“我就算有渾身的力氣給寺裡幹活,也不過就是挑點水,撿點柴,種幾畝菜地,可我吃的比這些多多了。”

“……”

“我只能跟在像蕭大哥,宇文公子這樣的人身邊,才能吃飽。”

不知為什麼,他這話明明很可笑,可週圍的人聽在耳中,卻莫名感到了一點苦澀,連那老和尚也苦笑了一聲。

亂世中,誰又不是為了“吃飽”二字,拼命苟活呢?

他嘆息著道:“也罷,那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就去吧。”

說罷,他又抬頭看向宇文曄,輕聲道:“施主,聽說你們大事已畢,不知——”

宇文曄卻沉靜的說道:“大師,我們可能還要留在寺裡耽擱兩天,煩請通融。這兩天的柴米錢,我也會如數給的。”

“……”

聽到這話,那住持方丈沒說什麼,倒是站在一旁的商如意愣了一下,轉頭看向他。

還不走?

之前他們不是一直急著要趕回大興城跟盛國公匯合,而且現在王崗寨的事情也解決了,為什麼還要停留?

不過,她也不好在這個時候發問,只能默默的嚥下疑惑。

等到眾人又閒話了一陣子,大家都累了,便各自散去,商如意也跟著宇文曄回到了他們的房中。

兩個人洗漱一番,天就黑了,也到了該休息的時候。

可是,等到商如意換上睡衣走到寮房的時候,卻發現宇文曄已經上了床,卻是背對著自己,一言不發,似乎已經睡著了。

看著他的背影,商如意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清楚,宇文曄生氣了。

昨夜,明明還是自己在生他的氣,不想理他,怎麼去了一趟王崗寨,回來之後,兩個人的態度就有些“攻守易型”的意思了?

再說了,自己明明做的是對的。

連善童兒也偷偷告訴自己,他們在王崗寨門口,的確是險些跟蕭元邃血拼,若不是後山糧倉突然起火,蕭元邃顧忌到屯糧和寨中的人心,若真的打起來,宇文曄未必能全身而退。

明明是自己救了他。

為什麼還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