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驛站內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

商如意也感覺到心口一處憋悶的地方暢通了起來,她長鬆了口氣,又轉頭看向沈無崢,輕聲道:“所以哥你今晚也是來——”

“嗯,”

沈無崢點點頭,平靜的道:“原本是回來看你,但半路上得到這個訊息,就掉頭過來了。”

“……”

“我是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爹孃受苦的,若這裡情況不對,我自然是要帶他們離開的。只是來了之後,發現他們的情況與我之前設想不同,所以沒有動手,而是進來想要與他們商談接下來的安排。”

“……”

“眼下這個情形,我也該另有打算。”

“哦……”

商如意輕輕的點了點頭。

其實,剛剛聽了那官差的話,她的念頭也打消了。原本就是因為擔心舅父舅母受苦才來救他們,但如今那些官差對他們這樣優待,自然不用再動手,而且他們還說,連嶺南那邊的人也是這麼打算的。

若真的有人照應,那沈世言到了嶺南,除了環境惡劣,倒是要比在朝中安全多了。

相比起沈無崢的冷靜,果然自己太冒進了,若不是宇文曄那些話,只怕已經鑄下大錯。

唉?宇文曄呢?

她這才回過神來,而這時,沈無崢也微蹙眉頭道:“對了如意,就你一個人來的嗎?”

話音剛落,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眾人急忙抬起頭來,只見大門外沉沉的夜色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走進了驛站。

正是宇文曄!

他將人都留在了外面,只孤身進入驛站,但還是能看得出院牆外人影晃動,戰馬的嘶鳴聲隨風飄得很遠。

一看到他,沈無崢的目光慢慢沉凝。

但,他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沈世言道:“宇文公子,你怎麼也來了?你是跟如意一道來的?”

只見宇文曄一步一步的走進來,雖面無表情,但走到沈世言面前的時候,仍是畢恭畢敬的抬手行禮:“沈世伯,晚輩來遲了,還請見諒。”

“你們糊塗啊!”

知道他是跟商如意一道來的,沈世言氣得捶胸頓足:“萬一因為我再連累了國公,那豈不是我的罪過?”

宇文曄道:“世伯千萬不要這麼說。”

沈世言連連道:“糊塗!糊塗!”

這時,沈無崢走到他的身邊,平靜的說道:“父親大人,我們這麼做,跟你與裴大人他們一起去勸諫皇上停止征伐遼東是一樣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對,明哲保身護佑家人也是對,只是各人選擇不同,並沒有對錯之分。”

“……”

“父親,也不要再責怪別人了。”

他的話冷靜而有度,即便是長輩聽了,也沒有任何責備的餘地。

甚至,話語中幾分擲地有聲的威嚴,讓作為父親的沈世言反倒有些囁喏了起來,看了兒子一會兒,又轉頭對著於氏:“都怪你!”

於氏道:“這也怪我!”

夫妻倆湊到一邊吵起來了。

而直到這時,沈無崢才轉頭對向宇文曄。

宇文曄也看向他。

兩個人的目光無聲交匯,一剛一柔,卻好像有一種奇怪的氣氛在這個灰突突的簡陋驛站裡蔓延開來。

半晌,還是沈無崢先開口:“宇文公子,勞碌了。”

宇文曄倒是對著他一拱手:“大哥,有禮了。”

他這聲大哥,不知是年齡上的稱呼,還是稱呼大舅哥的稱呼,但沈無崢的眉心卻是微微一蹙,又看了一旁的商如意一眼,才說道:“這一次,你跟如意的婚事,我事先並不知曉。”

宇文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禮數已全。”

商如意看看自己的大哥,又看看自己的夫君,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兩個人都面無表情,說話的口氣也十分平和,但一個字一個坑,給人的感覺好像刀光劍影在眼前晃動似得。

她下意識的道:“哥——”

一聽見她叫自己,沈無崢的眼神立刻柔軟了下來,轉頭看向她:“嗯?”

雖然叫了他,但商如意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正囁喏著,倒是一旁的沈氏夫婦和幾個驛丞商量了一番,上前來說道:“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現在夜已經深了,你們就暫時在這驛站休息一下,等天亮了我們要上路了,你們也趕緊離開。”

說著,沈世言還特地囑咐宇文曄:“如今盛國公在朝中的情況——宇文公子更要小心謹慎,你們回了洛陽,一切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再不可像今日這樣莽撞行事了。”

宇文曄平靜的道:“多謝沈世伯教誨。”

一旁的商如意聽得一背的冷汗。

說起來,莽撞的是她,而且是她用了那種交換的條件逼著宇文曄跟她一道過來,可沈世言不知情,只對著宇文曄絮叨,也虧得他全都認下了。

於是,驛站裡的人立刻安排了樓上的房間,眾人也不挑剔,便各自去休息了。

臨上樓前,宇文曄還囑咐了穆先他們守在驛站周圍,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通報。

而商如意也扶著沈氏夫婦上樓進了他們的那個房間,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去到了驛丞安排給他們的那間房。

推門進去,只見那屋子窄小無比,房中的擺設一應俱無,只有屋子中央一個矮几上擺著一個燭臺,靠牆有一個床榻,也破損不堪,上面的紅漆都剝落殆盡,幸好鋪在上面的毯子看著還乾淨。

商如意站在屋子中央,看著房間發呆。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一切,都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她還有些茫然的時候,身後虛掩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她急忙回頭,只見宇文曄走了進來。

兩人一照面,都下意識的開口。

“你——”

“你——”

一開口,又都停了下來。

宇文曄看著她:“你要說什麼?”

商如意想要跟他道謝,卻又覺得這個時候道謝太矯情,便只能支吾道:“你,要休息了嗎?”

“……”

宇文曄沒說話,只神情怪異的看著她。

下一刻,商如意突然明白過來。

這屋子裡,只有一張床,她讓他休息,豈不是——

商如意的臉頓時紅了起來,結結巴巴的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